騰訊娛樂訊 真實是一種態(tài)度,也是一種能力。它既需要創(chuàng)作者有著對于自己題材的尊重和誠意,也需要主創(chuàng)者有著一雙能夠勘透現(xiàn)實世界復雜而曖昧關系的眼晴,真實既是一種力量,也是一種節(jié)制和分寸感,它需要創(chuàng)作者有著一顆足夠堅強也足夠柔軟的心,同時需要創(chuàng)作者有從渾沌中提煉出結構同時又保持細節(jié)扎實的功底。《大劫難》,在往這方面努力,在某些地方也具有了這一最寶貴的品質。
看劇情簡介,《大劫難》實際上相當主旋律,但看完全片,它從某種程度又是在挖主旋律電影的墻角。它完全反掉了主旋律的某些陳腐設定,它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幾部能夠真實描繪抗日戰(zhàn)爭老百姓真實狀態(tài)的電影。在影片中,片中國人不再是非彼即彼二元論的木偶,他們的卑微、狡猾,單純而又懦弱在片中都得到了細致的體驗,小子爹對于日本人陽奉陰違的態(tài)度是當時普通中國人對于日本人既恨又怕又無可奈何心態(tài)的縮影。片中的角色不再只是意識形態(tài)的大棒,他們都回到了“人”這一起點,以往電影中被高度丑化的日語翻譯,在這部電影里得以平反,在這里他不是簡單的漢奸幫兇,他是一個常人,翻譯是他的職業(yè),他靠它糊口,他總是堆著笑臉,點頭哈腰,在又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為村民說些好話,但在涉及到他未婚妻二姑娘性命的時候,又血性十足,領頭干凈利索地干掉了來村收糧的日本人。連在以往電影中面目最不清晰的偽軍,在這部電影里也有了人味,他們協(xié)助日本人來收糧,但當村子里的中國人被殺時,他們還是毫不猶豫地將槍口對準了之間還畢恭畢敬的日本主子。
影片將普通人與日本人之間關系的描述是相當精到的。這影片中有這么一段,鬼子進村要收糧,日語翻譯受命騎著自行車在村里喊話,他一邊裝腔作勢有板有眼地宣講著日本軍的命令,又間或笑嘻嘻地與村子里的鄰居打著招呼,有些村民木然從他身邊走過,有些村民則嫌他啰嗦,還有一個又硬要拉他到家里喝酒去。這是個奇妙的場景,它那么真實,荒誕,骨子又散發(fā)著絲絲恐怖的氣息。
在所有這些角色中,最出彩的還是影片的主角二姑娘,她堪稱中國銀幕上最剽悍的女人,她的風騷浪蕩,她的忠貞,她的烈性,她的愚昧,每一個側面都鮮活立體。從某種程度來說,她是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的《秋菊打官司》和《野蠻女友》,她是整部電影戲劇沖突的發(fā)動機:她將她的未婚夫馴服得服服貼貼,所以她也想當然地將這種雌威灑向日本人,她勇敢得如此愚蠢,她頤指氣使地想和日本人爭個長短,最終換來的只能是血腥。
這也是這部電影真正的殘酷之處,這種殘酷不只來源于日本人的殘忍,更來源二姑娘等人對于戰(zhàn)爭殘酷性的不自知,她的挑釁給了日本人一個完美的借口,所以從某種程度來說,是二姑娘與日本人互相配合害死了全村人,或者說二姑娘加速了全村人的死亡。這也是這部電影的深刻之處,它既有傳統(tǒng)主旋律將日本人極盡妖魔化的傳統(tǒng),但從另一方面,它對中國人自己也舉起了它解剖的手術刀。
影片內容極度悲慘,影片表現(xiàn)手法卻是悲喜交集,這種效果首先要歸功于劇本對于東北俚語的熟練而又堅定的運用,那些帶著泥腥味和軸勁兒的語言,本身就是一種天然的喜劇。另一種原因,在于這是導演編劇的刻意追求,整部影片就像是羊在孜孜不倦地向狼詢問吃他的理由,注定了它是一個悲慘而又可笑的故事。這種可笑賦予了影片一種品質,讓它沒有淪落為一個曾被欺壓民族泄憤的自慰品,而有了一種自省的清明,這是忍著巨痛的一種對歷史的刨根問底,是一種不諱疾忌醫(yī)的自我療傷。
《大劫難》可以算作中國電影里的一個奇特樣本。它有很多缺陷,比如二姑娘她的性格邏輯實際上是不清晰的,有些劇情冗長得讓人發(fā)指,影片的一些戰(zhàn)爭和血腥場景在現(xiàn)在的觀眾看來會有些粗糙。它有些地方的價值觀相當主旋律,但有一瞬間又猛然蹦出一些讓人發(fā)麻的深刻。它的表現(xiàn)手法很老派,但電影里的人物又有一種中國電影中少有的野勁兒和騷勁兒。它能讓人發(fā)笑,同時又讓人發(fā)冷。最重要的是,它讓歷史的敘述離真實更近了一步,于是那些苦痛也變得更真實,真正的對創(chuàng)傷的療救也就有了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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