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少身陷官司困境的人都來找趙作海尋求幫助。周斌 圖

　　趙作海手持案件材料，一臉認真。

　　□記者 周斌 韓景瑋 實習(xí)生 習(xí)宜豪 許朋飛 段昊書 文 記者 許俊文 圖

　　名詞解釋

　　公民代理訴訟是指在我國司法實踐中，非法律職業(yè)的普通公民(包括當事人的近親屬、有關(guān)的社會團體或者所在單位推薦的人、經(jīng)人民法院許可的其他公民)擔任訴訟當事人的代理人或辯護人，按照法律規(guī)定的程序和權(quán)利、義務(wù)參與訴訟的一種活動。

　　閱讀提示

　　趙作海最近很忙，除了辦理自己冤案的相關(guān)手續(xù)外，還在為一起發(fā)生在21年前的懸案作“公民代理”。

　　10月11日上午9時，由老趙代理的這起刑事附帶民事案件在開封市禹王臺區(qū)人民法院公開審理。這起案件頗為復(fù)雜，而令人頗感意外的是，因意見未得到采納，庭審開始不久，老趙就和民事原告人離開了法庭。

　　老趙表示，到現(xiàn)在他還不清楚什么叫公民代理，幫別人打官司，只是想幫一些人申冤。

　　21年前的疑難案懸而未決

　　趙作海代理的這場官司是一起發(fā)生在21年前的案件，案發(fā)地在老趙服刑的河南省第一監(jiān)獄所在地——開封。

　　10月11日上午9時，身著嶄新西服的趙作海出現(xiàn)在開封市禹王臺區(qū)人民法院的法庭上，出獄時的一頭白發(fā)已染黑，顯得年輕、精神許多。他安靜地坐在代理席位上，時不時地與民事原告段先生小聲交談。庭審前，趙作海告訴記者：“我覺得段先生一家很冤，得幫幫他。”

　　段先生向記者介紹，他兄妹8個，均是中牟縣的農(nóng)民。上世紀70年代末，因為家中生活十分貧困，他母親韓秀枝到開封市靠掃雞糞掙得微薄收入補貼家用。此間，韓秀枝認識了開封人高老漢(案發(fā)時73歲)。兩人認識后便在高老漢的四間私房里合伙開了一家小旅社，由于高老漢年邁且體弱多病，旅社以韓秀枝為主經(jīng)營，所得收入二人平分。為表示感激，高老漢還口頭承諾，他去世后，要將自己的四間房屋贈給韓秀枝。

　　段先生說，高老漢的女兒高某得知這些情況后，于1989年8月26日指使其子程某(當時僅14歲)等人到高老漢家里毆打韓秀枝。

　　“我母親被毆打后當場昏迷，身上還有多處傷痕，當時就送到了醫(yī)院。9月4日，母親進行了腦部手術(shù)，術(shù)后效果不佳，再加上母親被打后精神受到刺激，9月11日便去世了……”段先生說。

　　段先生告訴記者，程某因涉嫌故意傷害罪，于當年8月29日被開封市公安局南關(guān)分局(現(xiàn)禹王臺分局)取保候?qū)彛?月1日刑拘，因檢察機關(guān)未批準逮捕，9月7日，程某被釋放。此后，段先生曾多次申訴，20年后的2009年6月，開封市禹王臺分局再次將程某刑拘，6月26日，程某被批捕。今年2月，禹王臺區(qū)法院一審判決程某故意傷害罪成立，但被告人犯罪時尚未滿18歲，且已過20年的追訴時效，遂判決免于刑事處罰，對韓秀枝子女提出的120萬元經(jīng)濟賠償不予支持。今年6月，開封市中級人民法院駁回禹王臺區(qū)人民法院的判決，發(fā)回重審。

　　開封市公安局于1989年9月17日形成的尸檢報告分析認為：“韓秀枝平素患有高血壓，被程某毆打時，由于強大的精神刺激，引起血壓突然急劇升高，導(dǎo)致右側(cè)部位出血，引起韓秀枝昏迷不醒等。”

　　但段先生稱，這份尸檢報告遺漏了顱骨骨折(頭顱部外傷)、左上額有一直徑為3厘米的擦傷，雙下肢有8~9處片狀淤血斑等重要傷情。記者發(fā)現(xiàn)，上述傷情在開封市第三人民醫(yī)院的病例中均有顯示。

　　韓秀枝生前是否患有高血壓?毆打韓秀枝的是否還有別人?段先生認為，司法機關(guān)不應(yīng)僅追究當年僅14歲的程某的刑事責(zé)任，此案還應(yīng)追加其他刑事被告人。

　　庭審中趙作海和民事原告人退庭

　　昨日，此案在禹王臺區(qū)人民法院重審。禹王臺區(qū)人民檢察院提起公訴，被告人仍為程某一人，刑事附帶民事原告人段先生將程某及其母親高某等5人列為民事案件的被告人。趙作海和“中國民告官”網(wǎng)站負責(zé)人藺文才作為民事案件的代理人出庭。

　　開庭后，原告段先生即向?qū)徟虚L表示，要變更訴訟請求，追究程某、高某等5人共同犯罪的刑事責(zé)任，此外，原告再次提出，對受害人的死因進行重新鑒定。

　　原告方的請求被審判長駁回。審判長表示，開庭前已經(jīng)給原告段先生等人作了正式答復(fù)，因此不予變更。

　　此時，受害人家屬和趙作海、藺文才經(jīng)商議后，決定退庭，起身離去。段先生告訴記者，檢方只對程某提起公訴，而由于案發(fā)當年程某僅14周歲，被免予刑事處罰，其母親高某等人卻逍遙法外。

　　庭審繼續(xù)進行，公訴人提供證據(jù)證明程某的故意傷害罪成立，程某及其母高某提出質(zhì)疑。庭審又進行了1個多小時，審判長宣布休庭，未進行宣判。

　　“原想著這次請了老趙做公民代理，會有一個比較滿意的結(jié)局，但仍是這樣。現(xiàn)在我只想明白我母親是如何死的。”段先生告訴記者，找趙作海代理，是期待能夠得到法律的公平對待。為打這場官司，他已經(jīng)奔波了21年，光電話費就花了5000多塊。

　　記者問段先生，趙作海給這場官司帶來了什么，他表示：“自從老趙幫忙后，效果明顯比以前好多了，至少我自己都比以前更有底氣了。不管怎樣艱難，我會將這場官司打下去，一直打到我滿意為止。”

　　針對此案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法官表示，由于事隔20多年，此案審理起來非常復(fù)雜，警方最初辦案存在瑕疵，這給審理此案帶來很大難度。

　　“他愿意拿國家賠償他的錢來幫我”

　　當記者趕到趙作海入住的賓館時，屋子里擠滿了七八個從全國各地趕來找他幫忙打官司維權(quán)的人。今年75歲的袁大爺專門從洛陽趕來找老趙幫忙，袁大爺表示：“現(xiàn)在老趙是一個公眾人物，找老趙幫忙也不知道會有什么樣的效果，但是我相信效果肯定會好點兒。”

　　“老趙為人熱情大方，現(xiàn)在好多人來找他做代理，為自己申冤維權(quán)。”段先生告訴記者，“老趙說了，我如果有困難沒錢打官司，他愿意拿國家賠償他的錢來幫我。”

　　趙作海告訴記者，重獲自由后，最大的心愿就是不想讓更多的人像自己一樣蒙冤。談及自己11年的冤屈，趙作海與剛成婚的老伴李素蘭均淚流滿面。李素蘭說，她也是找趙作海幫她女兒打官司時與他相識的，慢慢地兩人產(chǎn)生了感情，走到了一起。

　　在談到他本人的案子時，趙作海透露：自從他拿到法院的65萬元司法賠償后，警方有6個人也對他進行了賠償，一人給了他3萬元錢，共18萬元。這些錢，兒子結(jié)婚花了8萬元。后來，很多親戚給他要錢，都被他回絕了。

　　記者問趙作海，為什么要做公民代理且免費為別人打官司?他告訴記者：“理由很簡單：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農(nóng)民，被冤枉了11年多，我知道被冤枉的滋味。”他表示，到現(xiàn)在他還不清楚什么叫公民代理，幫別人打官司，只是想幫一些人申冤。

　　趙作海說，為這起21年前的冤案代理很偶然。“那天段先生拿著有省高院院長張立勇向我鞠躬致歉的報紙來找我，他來到俺家，把他娘被打死的事說了一下，我覺得很冤，就想幫幫他。這孩子是個孝子，為了他娘的事情已經(jīng)告了21年狀，很不容易。”

　　記者問趙作海能為當事人做些什么，他告訴記者：“我只是利用自己現(xiàn)在的優(yōu)勢來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。國家賠償?shù)腻X，誰如果有冤難申，又沒錢打官司，我可以借給他。”

　　談及對未來的打算，趙作海表示，他仍是一個農(nóng)民，不會把公民代理作為一種工作來干，不會去利用自己的身份去賺錢、出名。“家里還有兩畝多地沒種麥子，過幾天我還得趕回家種地。”

　　專家評說老趙做代理人：意料之外，情理之中

　　5個月前洗清11年冤情，出獄后成了焦點人物，得到巨額賠償結(jié)了婚，在短短時間內(nèi)經(jīng)歷了人生巨變的趙作海又以公民代理人的身份出現(xiàn)在法庭上，法律專家如何評價趙作海的這一舉動呢?

　　本報法律顧問、北京市大成律師事務(wù)所鄭州分所主任李煦燕說：趙作海的公民代理人身份法律上是承認的，即便不是當事人親屬也可以作為代理人出庭辯護，趙作海作為公民代理人是否可以收費法律上暫時還沒有依據(jù)。

　　李煦燕認為，當事人之所以找到趙作海作為其代理人有兩點原因：一是趙作海作為一個沉冤昭雪的對象得到了很多媒體的特殊照顧，他的一舉一動對關(guān)注他的媒體來說都可以成為新聞，當事人正是考慮到趙作海的“名人”效應(yīng)才找到了他;

　　二是我國社會大司法環(huán)境下使得當事人對于走正常的法律渠道信心不足，對法律的需求存有盲點，他們覺得現(xiàn)在法制工作效率低下，公平性不足，唯恐自己的合法權(quán)益得不到保障，加上媒體對趙作海案件的過度曝光，正好給了他們一種心理上的暗示。所以，趙作海能夠作為公民代理人的出現(xiàn)既在意料之外，又在情理之中。

　　李煦燕說，當事人找到趙作海作為其代理人的行為從情理方面是能夠被理解的，不能過多指責(zé)。但是法律的天平是不會為了某一個人而傾斜的，法律自有法律的準繩，一切以事實為依據(jù)、依法辦案是所有法制工作者的基本原則。

　　某個特殊人物的出現(xiàn)是絲毫不會影響到法律的公正性的。當事人打官司的目的就是為了案情能夠朝著有利于自己的方向發(fā)展，所以擁有專業(yè)的法律知識至關(guān)重要。“我還是希望民眾能夠回到正常的司法渠道，聘請專業(yè)法律人士進行維權(quán)。”

　　李煦燕認為，當事人的這種做法從客觀上講，從一定程度上能夠引起法律界人士以及社會民眾的深思，促使我國司法進程趨于完善。但是，這種做法會不會把民眾引向一個誤區(qū)，都去利用名人效應(yīng)去維權(quán)，拋棄正常的維權(quán)做法，同樣也是值得警惕的。

　　“我個人覺得當事人的這種行為是值得提倡的，是我們社會進步的表現(xiàn)。”河南大學(xué)法學(xué)院教授婁丙錄說，這說明公民的維權(quán)意識正在逐步增強，知道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維護自己的合法權(quán)益，這對我國的司法進程還是有一定的促進作用的，而且趙作海作為公民代理人的身份法律上也是認可的。對于趙作海會不會收費那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情，即便是收取費用了那也算是他的一種合法收入。

　　婁丙錄認為，有人會質(zhì)疑趙作海作為一個“有影響力”的人，可能會影響到法律的公正性，但是這一點擔心是完全沒有必要的。因為法官斷案靠的是法律、事實和證據(jù)，不是某個人出現(xiàn)所能左右的。趙作海做代理人的行為無可厚非，應(yīng)該值得肯定。